埃文·多格蒂現在一定會開始懷念托尼·唐恩在的日子。

因為他發現老這麽面對記者媒體也不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。

當他的車子開到維爾福德訓練基地大門口的時候，一大群記者將那裏堵了個水洩不通，他的車子竟然挪不動分毫。和昨天晚上一樣，一大群記者看到暗紅色的奧迪A6就撲了上來，就好像聞到了血腥氣息的鯊魚。那白晃晃的閃光燈就是魚嘴中的巨齒，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起陣陣寒光。

他們問著和昨天一樣的問題，卻更加氣勢洶洶。埃文相信如果自己不能給他們一個答覆，這維爾福德的大門他就不要想進了……

他打開車窗，那些話筒像蛇一樣馬上鉆了進來。

如果剛才他把臉貼在窗前的話，一定會被這些棍狀物戳到臉上的……

“下午會有一個新聞發布會，先生們。有什麽問題，請到時候再問！”埃文提高音量喊道，一點俱樂部主席的範兒都沒了。他被這群如饑似渴的狗仔隊們搞得狼狽不堪。

“什麽問題都行嗎？”有記者問道。

為了擺脫這些人，埃文·多格蒂不得不點頭：“什麽問題都可以！”

“那麽，有關托尼·唐恩的公開信……也可以問嗎？”記者們可不願意放過這樣的機會。

埃文·多格蒂不回答這個問題了，他將那些話筒推出去，然後關上了車窗。

奧迪車在人群中艱難地跋涉，一點點往前蹭。不滿意的記者們還圍在旁邊拍攝，甚至還有人拍打著車窗和車門，大聲嚷嚷，希望能夠讓裏面的人出來回答問題。

整個維爾福德訓練基地的保安都集合到了這裏，為他們的老板護航，盡管這樣，在記者們的沖擊下也顯得很狼狽。

當埃文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抵達辦公室的時候，艾倫·亞當斯已經在裏面等著他了。

“這些記者真瘋狂！”埃文恨恨地抱怨著。昨天晚上他家附近也出現了記者，看起來他要想過清靜日子不太可能了。

艾倫笑著說：“你得慶幸他們只是記者，不是瘋狂的球迷，否則你會連人帶車被掀翻在地的。”

說到球迷，埃文敏感起來：“怎麽？”

“訓練基地外面已經出現了抗議的球迷，他們扯著橫幅，那上面的話……都是罵你的，埃文。”艾倫為他匯報了最新情況。他這次來找他，其實也就是為了這件事情。

埃文楞了一下。該來的還是來了，而且以後應該還會有更猛烈的風暴。

“球迷們需要安撫。”艾倫說道。

“怎麽安撫？”

“盡快找個新主教練，讓球隊恢覆正常，讓球迷們把註意力放到轉會市場上……然後抓緊時間買一個夠分量的巨星。”這是艾倫的計劃。

“問題來了，艾倫。新主教練的人選你有嗎？”

艾倫被他給問住了。現在這個時候，市場上剩下的優秀教練太少了，不夠優秀的教練他們又看不上。俱樂部給球隊制定的目標是希望新賽季繼續打入下賽季冠軍杯，最少要保證拿到一個冠軍。這樣的要求，可不是隨隨便便找個教練來就能做到的。

兩個人都不吭聲了。辦公室裏陷入了一陣叫人尷尬的沈默。

※※※

諾丁漢森林的球員們正在訓練場上由克裏斯拉克帶領著進行訓練。不過他們全都顯得心不在焉的。所有人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向外面瞥。

那裏聚集了大量球迷。可他們今天來這裏不是為了觀看球隊的訓練，然後尋機會找幾個喜愛的球員簽名合影。他們將帶來的條幅掛在鐵絲網墻上，那上面寫著：

“誰才是導致球隊淪為笑柄的罪魁禍首？埃文·多格蒂！”

“埃文·多格蒂滾蛋！還我托尼·唐恩！”

“犯罪者必須得到制裁，埃文·多格蒂辭職！”

“我們有權知道托尼離職的真相！”

“埃文·多格蒂去死！”

這樣的條幅不下十條，密密麻麻地掛在鐵絲網墻上，風一吹就抖動起來，很是吸引眼球。

如果那些記者們可以進得來的話，一定會圍著這個地方狂拍不止。

這可是最好的新聞素材——《三冠王俱樂部主席面臨著信任危機，球迷們集體要求他辭職謝罪！》

聽聽，多棒啊！

這些球迷們除了掛上條幅之外，並不大聲呼喊口號，然後他們開始看球隊訓練。可有誰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，這樣的目光中，安心訓練呢？

這天上午的訓練效果差到了極點，克裏斯拉克對此無能為力。

球員們只要有機會就會聚在一起討論他們所看到的這些條幅標語。

人心散了，隊伍不好帶啊。

加雷斯·貝爾看著那些條幅，就想到了已經離開了的佩佩。他在深紅球場當著五萬多人的面和頭兒擁抱，原來他早就知道頭兒是因為什麽離開的。現在貝爾有些後悔他沒有在那個時候也這麽做。而且讓他更慚愧的是，以前他在心裏確實埋怨過頭兒的不辭而別，覺得他丟下了自己很不負責。

他覺得自己應該主動給頭兒打個電話，表示歉意，但是又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不是真的合適。陷入糾結的小猴子哪兒還有心思訓練？定位球訓練，他的球不是踢在人墻上就是直接飛出底線，就沒有一腳在球門範圍內的。

米特切爾的情況也不太妙。他多次在訓練中腳下拌蒜，還差點造成自己大腿拉傷。

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片黑，不知道他們的未來在哪裏。連續兩個主教練走了，俱樂部高層又面臨著信任危機，是繼續留在這裏呢，還是換支球隊？

大家心事重重地結束了這半天的訓練。球迷們看著這些球員走出訓練場，只有少數幾個人上前索要簽名，其他人都只是在旁邊看著。

等球員們都離開之後，那些冷眼旁觀的球迷才撤下自己掛上去的條幅標語，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這裏。

他們出去的時候發現記者們正在圍堵一輛白色的寶馬X5。那是艾倫·亞當斯的座駕。

上午他剛剛調侃過埃文·多格蒂，這次就輪到他自己倒黴了。

“亞當斯先生，聽說您在列儂的轉會交易中收取保證金，請問這是否屬實？”

“托尼·唐恩認為您是讓這支球隊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，請問您要為自己辯護嗎？”

“是您和唐恩之間糟糕的私人關系導致唐恩離職的嗎？”

“亞當斯先生，您真的在過去一年內從來沒有和唐恩說過一句話嗎？”

艾倫·亞當斯躲在自己的車內。比埃文·多格蒂好點的是他的車窗貼了特殊的保護膜，從外面看不清裏面的情況，裏面倒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發生了什麽，很像那種單面鏡子玻璃。

幾個球迷從擁擠的人群旁邊經過，他們突然拉開了手上的橫幅，對著白色的寶馬車發出噓聲，旁邊的人則配合地伸出中指。

“美國佬滾出去！我們要托尼！”

這是橫幅上的標語。旁邊還畫了一面美國國旗，上面打了個大大的紅叉。

那群球迷開始高呼“革命”口號：“美國佬滾出去！滾滾滾！！”

記者們註意到了背後的喧囂。他們紛紛扭過來，將手中的長槍短炮對準了這群不速之客。

看到記者們在拍他們，這群人更來勁了。

“我們要托尼！他可以給我們帶來冠軍。坐在車內的那個人呢？他只會賣掉我們的主力球員！”其中有個胖子喊得格外來勁，顯得尤其亢奮，渾身肥肉嘩啦啦抖個不停。

“艾倫·亞當斯！你給我滾出來！為托尼的離職做出解釋！”他將粗壯的中指比到車窗上。

記者們可沒有人上去勸阻，反而更來勁了。門口的保安不得不前來隔開激動的球迷，生怕他們把俱樂部商業主管所乘坐的轎車掀翻了，再澆上汽油，點一把火。要知道，這裏還有如此多的記者，如果讓他們這麽做的話，那可就……熱鬧咯。

門口發生的事情將這裏堵得水洩不通，隨後開車準備離開的球員們也全都被堵在後面。

記者們不願意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，當場就有不少人現場采訪起那位胖子球迷來了。

“我們需要俱樂部給我們一個解釋。為什麽他們留不住帶領球隊拿下三冠王的功勳教練？為什麽他們留不住球隊的後防核心佩佩？為什麽一支剛剛拿下三冠王的球隊會淪為全英格蘭的笑柄？”胖子對著攝像機鏡頭慷慨陳詞，他的講話得到了身後球迷們地呼應。

“我們成了他媽的笑柄！他們卻坐在高級轎車中想要逃避責任！”

“滾下來，該死地美國佬！”

“美國豬滾出英國，這裏不是你們應該呆的地方！”

為了防止他逃跑，甚至還有些球迷跑到了車頭前方，用身體擋住了亞當斯的去路。

天空電視臺的金發美女記者手持話筒，被憤怒的球迷們推來推去的，說不定還被人趁機揩了油，但她絲毫不在意這種事情。她在人群中興奮地高聲喊道：“諾丁漢森林的商業主管被球迷們在維爾福德門口堵住了，雙方之間並不友好……球迷們要求俱樂部給他們一個解釋，托尼·唐恩的離職讓這些人無法接受……但是艾倫·亞當斯依然在車內沒有下來……這是天空電視臺記者艾薇兒在維爾福德為您發回的現場報道！”

車內的艾倫·亞當斯正在給他的上司兼好友打電話：“埃文，我被堵在大門口了。”

“記者嗎？隨便應付他們幾句話完了……我看到了，球員們的車隊都快延伸到我樓下了……怎麽回事？”

“不單單是記者。是激動的球迷加興奮的記者。”

聽到艾倫這麽說，埃文·多格蒂哀嘆一聲。這是最糟糕的組合。

“球迷們要我們給他們一個解釋。”

“什麽解釋？奧尼爾的嗎？下午不是有一個新聞發布會嗎？”

“不，是有關托尼·唐恩離職的解釋。”

電話那頭沒聲音了。

過了一會兒，埃文的聲音傳來：“先承諾幾天之內一定會做出解釋，把眼前的危機壓下去吧。當著媒體的面你還能怎麽說呢？”

“那幾天之後的解釋怎麽辦？”

“到時候再說了……讓我想想，我現在想一個人安靜安靜……”埃文將電話掐了。

艾倫扭頭看著外面那一張張憤怒的臉和根根直豎的中指。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麽。如果只是馬丁·奧尼爾的辭職，絕對不會掀起這麽大的波瀾。改變一切，掀起波瀾，在維爾福德上空卷起風暴的是托尼·唐恩的那封該死的公開信。

但這兩個人好像是計劃好了的。如果奧尼爾不辭職，相信唐恩的公開信的人數要大打折扣，因為那時候他的名聲最不好。但是奧尼爾一辭職，大家都願意相信唐恩所說的一切了，因為奧尼爾的專訪和辭職都是那封公開信裏談到的問題的最好註腳。現在反而不會有人相信俱樂部方面的辯解了。

埃文想拖。可是拖得過今天，還能拖得過明天嗎？

艾倫不去想這些問題，那是俱樂部主席需要操心的，他只管執行就是了。

球員們都在後面圍觀，和那些球迷記者耗下去，對俱樂部不利。這樣的場面實在是太讓人人心惶惶了。

正在叫罵抗議的球迷們發現眼前那輛車的後門動彈了一下，然後露出了一條縫。

胖子做了個手勢，叫罵聲戛然而止。

過了一會兒，那條縫被擴大，艾倫·亞當斯從車內站了出來。

後面的球員們也註意到了前面的異常，他們紛紛踮起腳尖，伸長了脖子向人群裏張望著。這個時候，大家就格外羨慕阿隆·米特切爾。

“嘿，發生了什麽？阿隆。”莫克拉了拉米特切爾的衣服，問道。有不少球員都將目光投向了這個大個子。

“亞當斯先生出來了……”米特切爾答道。身高兩米零一的他可以很輕松地在人群外面看見裏面。

“球迷們都不鬧了。記者們對準了他……”他像個解說員一樣為隊友們描述著在人群中所發生的一切。

“感謝你們對諾丁漢森林的關心，先生們。”雖然被擋住去路十幾分鐘，艾倫·亞當斯還是面帶微笑，顯得很有涵養。“我承認俱樂部如今遇到了一點困難……”

他的話被球迷們的譏笑打斷了：“一點困難？他真好意思說，哈！”

艾倫臉上的微笑依然沒有少分毫，他確實很能忍。

“不過我想真正的森林隊球迷應該在這個時候支持球隊，支持俱樂部。至於托尼·唐恩……”他說完上一句，馬上就說下一句，中間連換口氣的時間都沒有。他生怕再次被球迷們打斷。

聽他說到托尼，球迷們安靜下來。

“俱樂部會在……四天之後給大家一個滿意的回答。”埃文可沒有說具體幾天，他在心裏揣測了一下。“現在我希望大家不要妨礙球員們回家休息，他們下午可還有一堂訓練課呢。”

艾倫指指後面堵著的一長串車隊。

這真是一個絕妙的理由，可以解除眼前的困境。畢竟球迷們針對的只是俱樂部，並不針對球隊以及球員。

球迷們互相對視了一番之後，帶頭的胖子往旁邊一站，讓開了路。其他球迷們紛紛跑到他身邊，只是將橫幅繼續舉著。像是在提醒艾倫·亞當斯，如果四天之後不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，這事兒就沒完。

艾倫回到車內，將車門關上，扭臉註視著那些臉上露出笑容的球迷們。這些人一定以為他們在剛才的交鋒中獲得了勝利。其實他不把這些人當回事的，如果不是有媒體在現場，他早就揚長而去了。球迷們算什麽？只需要為他們提供球票錢，買點紀念商品，每周去球場發洩一次就行了。諾丁漢森林是埃文·多格蒂一個人的俱樂部，早就從股市上撤了下來。在這裏，只有埃文·多格蒂才是真正的國王。球迷們不管做什麽都無法威脅到這位國王的王座。你們看重托尼，托尼卻拋棄了你們，如今還想要為他討說法？真是可悲……

汽車再次發動，率先駛離了訓練基地大門口。揚起的灰塵讓那些記者咳嗽了起來，他們沖著那個車屁股抱怨了幾聲。

“俱樂部會對頭兒的離職給出一個說法！”米特切爾有些興奮地對圍著自己的隊友們宣布，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歡呼。在知道了頭兒離職的真相之後，更衣室又恢覆了團結——最起碼表面上是這樣，大家和球迷們是一樣的心情，希望俱樂部就此作出解釋。

放棄一個功勳教練，這樣的做法無異於自毀長城。

沒有哪個球員可以平心靜氣地接受這樣的結果。

喬治·伍德剛剛給自己加練完畢，從更衣室淋浴更衣出來，就看到早就應該離開這裏的隊友們卻還聚集在一起。他雖然沒有看到之前媒體、球迷圍攻艾倫·亞當斯的精彩一幕，卻正好聽到了米特切爾的那句話。

當時他就楞在原地。然後他發現並沒有人註意到自己，於是他轉身悄悄從原路返回。

球員們看到記者還守在門口，也發現這並不是一個討論更衣室問題的好時機，他們各自告別，回到自己的車內，發動汽車，陸續離開。

等最執著的記者都抵擋不住正午烈日的炙烤而撤離這裏的時候，埃文·多格蒂乘坐著他的暗紅色奧迪A6像個賊一樣小心翼翼地穿過大門，離開了維爾福德。又過了一會兒，喬治·伍德一個人步行著出現在禁閉的大門內。

警衛在看到森林隊隊長的時候很是吃驚——他以為俱樂部主席為了要躲記者，應該是最後一個離開這裏的人了，沒想到還有一個……

雖然吃驚，他還是打開了大門，目送著伍德慢慢遠去，然後搖了搖頭。最近的諾丁漢森林，有太多讓他看不明白的事情了。而且他還清楚，這樣的事情在未來幾天還會有很多。

那個被媒體和球迷們稱為“森林國王”的男人都離開兩個多月了，只憑一封公開信卻依然可以掀起這麽大的風暴，真是……

太了不起了！

作為森林隊的球迷，年輕的警衛內心深處還是和唐恩站在一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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